嵩宁镇清晨薄雾尚未消散,集市上各个摊位的幌子便已经支起,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些上了年岁的老者为多卖些钱,天不亮就来集市占位,远远看去已经排成一条长龙。
冬青三人起的不算晚,但踏着朝雾匆匆赶来时,已经只剩一些夹杂在烂菜叶与泥土里的偏僻摊位。
“抱歉啊冬青,”无相堆起笑,“我保证,再也不赖床了!”
冬青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兀自开辟出一块干净的角落,把草席抖开铺在地上,将昨晚洗净的野菜分门别类的摆放好。
他们旁边的摊位是一煎饼摊,支着王记煎饼的幌子,老板娘手脚不闲地在铁鏊上摊煎饼,为吸引客官,老板还在摊位前表演起了吞火吐刀。
锋利的刀剑被慢慢按进喉咙,再完整地拔出,这手艺实在惊险,不大功夫摊位前就围满了人。
隔壁生意红火,冬青也跟着沾光,她的野菜品类繁多且干净,围观吞火吐刀的往来百姓纷纷在她这摊位前驻足。
“姑娘,这是你养的狐狸啊?”一位挎着篮子的大娘在她面前蹲下身,她手握了些平菇,虚虚向煎饼摊一指,“你瞧人家那热闹劲儿!大娘跟你说,你这狐狸养着也是养着,不如训些本事,日后指不定他们还要靠着你做生意呢!”
冬青眼珠一转,偷瞥了眼池南。集市里靠着驯兽打赏为生的不在少数,昨日上山前,她确实有让小红配合她卖艺这个打算,所以才会说出“这不还有你呢”这句话。
但是,小红给她摘了不计其数的楤木芽。
而且,虽然小红从未明说,但冬青猜想他应该从小养尊处优,无论修炼还是生活应该都称得上一帆风顺,或许还颇负声望,受人敬爱,因此他骨子里透着股十足的骄傲劲。
这种骄傲没有对旁人的蔑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自信。
冬青忽然笑了一下,她竟然妄图让一个沾了些泥水都要马上跑去洗个澡的娇贵狐狸去杂耍卖艺呢,简直异想天开。
“诶,姑娘,你听进去没啊?”大娘苦口婆心的声音把她飘远的思绪拽回,“大娘跟你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多少钱?”
“三文钱。”冬青笑着接过三文钱。“您的话我听到了,多谢您。”
她将钱收进钱袋,铜板相碰的清脆声音淹没在集市喧嚣中,自大娘走后到现在,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她能感觉得到。
冬青摆好剩下的菜,转头直视那道目光,“怎么,怕我让你去卖艺?”
“不怕。”池南看着她,认真道,“我可以去。”
这下轮到冬青懵了,她本以为池南是想劝她放弃这个想法,没成想他却生怕自己不用他似的,上赶着毛遂自荐。
好像自从柳又青提到华胥问道后,他做什么都更积极了起来。
冬青以为他是心中有愧,“我挣钱去华胥问道,不全是为了你,我也想去看看。”
“我知道。”池南看着冬青瘪的如空无一物的钱袋子,“我只是想让你容易一些。”
“你不用怕我为难,我不觉得卖艺丢人,都是靠自己本领为生,挣的是血汗钱。”池南一扬下巴,“再说了,不就是跳个火圈之类的,我什么不会?”
就在两人僵持时,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从集市中缓缓驶过,实木车轮轧过一块石子,车帘随着马车摇晃,露出里面拈着玉折扇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里面传来一声猫的惊叫,马车晃悠几下,勉强停下,刚好停在冬青的小摊前。
“怎么回事?我的流油都惊到了。”马车里传来一声男不男女不女的诘问。
流油?富的流油?这名字起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一样。冬青看热闹地撑着下巴,打量着马车和一旁的随从。
前面的随从立刻恭敬道,“公子,是属下办事不力!”
那双手啪地合起玉折扇,用扇子轻轻挑开车帘一角,马车内的人怀抱一只黑猫,探出头,狭长的丹凤眼一转,视线落在冬青身上。
嗯,是个男的。冬青瞧见那张脸,确定地想。
池南察觉到他的目光,警惕的往前一步。
没想到那人的目光只在冬青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落到她身前的草席上。
“楤木芽?”他看向冬青,“新鲜的?”
“今早刚摘。”冬青拿起一把楤木芽举到他眼前,“咳,那个……二两银子一斤。”
她默不作声地打量面前这人,他身梢不凡,金玉冠、流光锦、玉折扇……连马车都雕花镶玉,想必身家阔绰。
楤木芽是昨日摘的,也根本买不到二两银子一斤,冬青有些心虚,若是对方讲价,她也不亏。
不过一两银子最低了。她心里盘桓着,仰头问马车里的人,“公子可要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