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思无益,既是长信君召唤小柔去见,那沮水上下也无法违抗他这位老祖宗,还是得非去不可。
姚黄拿了千秋耳,与谢长云商议了一番,不知谢长云和她说了什么,她看着精神好了些许,面色也好看些了。
于是我们商定,次日由我和姚黄带小柔去拜见长信君。之所以要冒险带我去,其实主要是因为那玉葫芦。
许是因在幽冥宫受了损伤,心情不好,近来它越来越傲娇,除了我,谁的话也不听,甚至已好几次将我师父拒之门外了。我师父已经一气之下带着文星住到无方盒里去了。
当然,我的话它心情不好时也不听。它却是正经仙家宝贝,我们都动不得它,只得将它当祖宗供起来。
次日,接近正午时,有人敲门,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生的很是机灵可爱。姚黄告诉我们这是清荷,是公孙夫人自个的关门弟子,深得夫人信重。
看来,夫人对沮水其他人也未必信得过。看来沮水的确如姚黄所说,形势很是复杂。
清荷带着我们,去请了公孙夫人,我们一行四人避开沮水其他人,来到清漓院外。院外那棵大珊瑚后头现在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端庄婢女,手持一块长信的牌子,正定定看着院门。见我们出来,忙迎过来行了礼,便叫我们跟着她走。
我们一路循着小径弯弯绕绕行了许久,路过数重水晶宫殿,终于来到一处高大宫殿前。
这宫殿却不是水晶制成的,反而是寻常石头制成,看着十分古朴肃穆,在着亮晶晶一片的宫殿里头可谓标新立异,与众不同。上头的木头牌匾上两个遒劲大字“长信”,颇有气势。
原来这就是长信宫了。带我们来的婢女请我们稍候,自己上前敲了门,片刻门开了,她带我们进了宫门。
长信宫里和外头看起来一样,石头制成,古朴幽静,仿佛不像是在龙宫里,反而是在寻常人间宫殿里头。我们在外面连廊行了片刻,来到一处大殿。
殿里极大,此刻正燃了龙涎香,烟雾缭绕。一位须发皆白老者正跪坐在蒲团上,想必这就是沮水先祖长信君了。
我们在殿外安静侍立了许久,待那老者召我们进去。里头静了半晌,有个童子一路小跑出来,传话说我们可以进去了。
我们这才入殿。此刻长信君已经安座在上首罗汉椅上。我们一进殿,就有布垫伸在我们膝下,原来是等我们跪拜。
公孙夫人很是习惯地屈膝下跪,口称“见过老祖宗。”我们便也有样学样,跪拜了这老祖宗。
那老祖宗半晌从喉咙里不清不楚地哼了一声,意思是收到了我们的跪拜。
他端了杯茶,眼皮也不曾抬,慢悠悠道:“说是有个女童,昏迷不醒,带出来我看看。”那声音苍老残破,西风吹打残荷似的。
我忙将小柔从玉葫芦取出,与姚黄两个轻手轻脚抬到那老祖宗面前。
略走近几步,就能闻到他周身那连龙涎香也掩盖不住的腐朽老人气。
只见他看也不看小柔,那堆满褶皱老皮的眼睛一抬,直直盯着那玉葫芦。
“这是?”他抬起蜷曲的手指,直直指向那玉葫芦,嘶哑着声音问道:“西海的吞天盛月壶?它为何在此?”
公孙夫人忙上前答话,将这壶与我的渊源解释了一通。先前我们就得了教导,说老祖宗极重规矩,如何应答都有定例,怕我们年纪小不晓得轻重,于是统一由夫人作答。
那老祖宗听完公孙夫人的禀报,仰着头长长地“哦”了一声,表示知晓了。他仰头的瞬间,我看到他那脖子上的皮肤已经和下巴连成一条直线。
接着才开始办正事。他将老迈手指搭在小柔身上,闭目不言。
过了足足有半柱香时间,才自好梦中惊醒般睁眼,用力道:“我已知晓了。留在此地吧。”
留在此地?我与姚黄面面相觑。这老祖宗只字不谈要如何温养小柔,就要我们将小柔直接留在此地?那我们可如何放心?
“你等还不速速退下!”一旁的公孙夫人突然一声轻喝,我不曾想到这个一向温柔的妇人突然发难,一时愣了一下。
我看看姚黄,她无声点点头。我知晓此番不听从不行,于是顺着姚黄放下小柔,和她又跪拜了那老祖宗一番,才躬身退出去。
才出长信宫,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只感觉这宫内的空气都是老朽陈腐的,仿佛已经静止了千年。
在里头不敢说话,不敢发出声音,连喘气也不敢大声,压抑憋闷得厉害。难怪这长信宫里的侍从一个个都是吊着脚走路捏着嗓说话的模样,这差当的属实不易。
“你等两个,也实在不懂事了些!”那公孙夫人后我们一步出来,一出来便呵斥了我们一句,精致秀丽的脸上堆满了不耐烦,似乎对我们方才在长信君面前的表现十分不满,接着道:“虽则念你们年小,也不可如此不懂规矩!老祖宗都有令,你们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几息都不动一下,也实在太不晓事了!”
我被训得满心委屈。我自认并未行差踏错半分,要我等就等,要我跪就跪,要我拜就拜,我在里头还连话都不曾说一句呢!
那老祖宗半个字都不愿多说的样子,上来就要我们将小柔留下,也并不说明原因,我们惊讶之余,略有犹豫也正常的吧!
这公孙夫人,先前一副温柔可亲善解人意的贵夫人模样,现下对我们满是不耐烦,就因为我们在老祖宗面前未表现好么?
姚黄也被训得一愣。接着捏捏我的手,解释道:“夫人,是我等不对。方才我们未曾想到老祖宗会。。。”
那夫人一摆手,打断姚黄,边走边道:“行了,你莫要说了!左右你等日后也难有福气见到老祖宗,等你日后回沮水,必要好好学学规矩!”
我听得心里一乐。这沮水真是有意思的紧,一个老朽不堪的老祖宗被奉若神明,当家主母不分青红皂白说翻脸就翻脸,处处都透着古怪,难为姚黄在里头忍受这许多年,也难怪白霜拼了性命也要逃离。
这等福气,谁爱要谁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