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眼中仿佛盛满了雨水,又或是泪水,浑浊而哀伤,直直地锁在苏青青身上。
“小九!”
苏青青心头猛的一跳,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自己岂非就叫小九?
苏青青还没想清楚,面前的妇人已踉踉跄跄的冲过来,她的双臂打开着,似乎想要给苏青青一个拥抱。
但苏青青已不是往日的苏青青,此刻她心绪不宁,只是本能轻轻侧身,妇人便已在身侧闪过。
妇人扑了个空,身体失去平衡向前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她尴尬地直起身,脸上混杂着失落、愧疚和急切,泪水终于汹涌而出:“小九,你,你是在怨娘吗?娘也是没办法啊!不把你交给他们,他们就要打断你爹一条腿啊!娘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她絮絮叨叨地哭诉起来,却不敢再贸然上前。
苏青青沉默地站在雨中,静静听着妇人的诉说。
原来,小九是这户贫苦人家的独女。她那不成器的父亲,早年与一群游手好闲的混子厮混,染上了嫖赌的恶习,败光了家业。
前阵子,那父亲似乎幡然醒悟,想回头安稳过日子,可环顾家中,只剩徒有四壁的破屋,连果腹都成问题。
绝望之下,借了高利贷。结果利滚利,彻底还不起了。万般无奈,才狠心将女儿抵了出去。
谁曾想,昨日竟有邻居登门,说在城里瞧见了小九,看面相衣着,生活的应当还不错。
妇人(姑且称她苏母吧)这才抱着渺茫的希望,一路打听着寻到了这里,只想见女儿一面,确认她是否安好。
苏母边说边哭,泪珠子扑簌簌的落下来,路过的行人免不了用谴责和审视的目光看着苏青青。
苏青青心乱如麻,本不知该如何对待这身体的父母,事已至此,只能将哭得几乎脱力的苏母搀扶进了小楼,让她在厅中坐下,又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苏母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局促不安地打量着楼内雅致洁净的陈设,小心翼翼地问:“这家的主人家好相与吗?”
“花公子人很好。”这是苏青青对苏母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好相与就好,好相与就好,”苏母闻言,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垮下来,长长舒了口气,“我听人说,有些主家,对买来的下人非打即骂,日子可难熬了……”
苏母捧着杯子暖了暖手,又试探着问:“那,一个月能有多少月钱?”她眼中带着一丝小心的期盼。
“没有月钱。”
“啊?”苏母一愣,随即露出忧色,“那,那你可得寻个机会跟主家说说啊!就算是签了死契的,也该有点月钱傍身才是。女人家,总得为自己打算,偷偷存点体己钱,将来也好有个退路。”
她的话语里透着过来人的心酸和对女儿的关切。
看着妇人脸上那份真挚的愧疚和小心翼翼的“为女儿谋划”,苏青青心中五味杂陈。这确是一颗拳拳慈母心,只可惜……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小九。
她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苏母见她应声,似乎放下了些心,慢慢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看到你没事,娘就放心了。你好生做活,听主家的话,等……等得了空,娘再来看你。”
她的目光依旧贪婪地在苏青青脸上流连,带着浓浓的不舍。
苏青青唯恐言多必失,只是默默点头,将苏母送到门口。
看着她一步三回头、蹒跚着消失在朦胧的雨幕中,苏青青倚着门框,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怜她一番慈母心肠,却不知她真正的女儿“小九”,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这一番变故下来,苏青青也无心再玩雨,又回到二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