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沈桃桃手里的粗陶大碗,被她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屋子里所有的目光瞬间全钉在了她身上。
她先看向气得浑身哆嗦的何氏,“娘,你那颗心就只装得下老娘们儿的闲话唾沫星子。春娘那样的是啥?那是荒原上自己往出蹦的野草。她男人一家死绝了自己撑门户,拖着崽子在阎王殿门口蹦跶也没折了腰。这样的女人,往你沈家门楣上一戳,那是给你老沈家镶金边。”
她一扭头,带着怒气的目光转向沈父,“爹,你还念叨官家小姐?当年你好声好气当祖宗似的供着的那个官家小姐呢?啊?沈家被抄家流放那天,她拍屁股走人的时候跟你念旧情没有?列祖列宗咋就没半夜爬出来扇你嘴巴子,问问你怎么给沈家挑这么个‘好主母’!”
最后那滚烫的目光砸在沈小川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还有你,沈小川,吃饱两天饭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吧?骨头缝里那点纨绔儿飘起来够劲儿是不是?挑?你拿什么挑?宁古塔的地皮子都得从大哥手里头一分分抠出来给你,大哥挣工分给你烧煤供你活着喘气儿,现在还敢觍着脸在这儿指手画脚?你以为宁古塔是你后宫,选妃呢?要不要给你扎个戏班子唱三天大戏你再挑?”
那刀子一样的目光最后扫过沈二嫂,眼底的火焰跳了一下,终究没有烧过去。
沈二嫂摸了摸肚子,长吁了一口气。
噼里啪啦一通爆裂的怒斥,像烧红的烙铁轮番狠烙过屋中的每个人,烫得他们脸上火辣辣一片,又臊又疼又懵,张着嘴,一个字都接不上来。
屋里只剩下沈桃桃最后那句“轮不到你们那浆糊脑子掰扯。”的回音,在空气里嗡嗡作响。
沈大山那颗冰冻的心,此刻像被无形的暖流浇化了。他死死咬着牙关,腮帮子高高鼓起,强忍着那几乎要冲眶而出的滚烫。
他看向沈桃桃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炽热,吸了吸鼻子,才嘶哑地吼出声,像宣誓又像呐喊,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铮铮作响:“桃,哥。。。。。。哥这辈子记死了,日后你就是我祖宗,老哥给你养老送终。”
听着很真诚,但沈桃桃只想把碗砸他脸上。
屋外的冰檐下,谢云景已经站了半天,肩上玄色的大氅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粒子,衬得他眉目越发清洌。
他像一尊沉默的黑塔,无声无息。
张寻那家伙则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埋在谢云景身后,只伸着脑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听着屋里那酣畅淋漓的骂声。
他扭头凑近谢云景耳边,压着气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天啊,主子。。。。。。这沈桃桃。。。。。。脾气可真辣啊,瞅瞅,这一大家子都快让她给活撕了。这往后您要是真娶回家。。。。。。嘶。。。。。。”
他似乎已经预见谢云景将来暗无天日的“凄惨”生活,搓着手,满脸同情又带着点儿幸灾乐祸,“这日子还能好过吗?妻管严跑不了啦。”
谢云景那双深得似寒潭的眼,越过木门的缝隙,落在屋内那个因为发怒而站得笔直的身影上。
他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张寻的耳朵里:“那也比某些人,孤枕冷炕,无人管束。。。。。。来得有滋味。”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那声音里揉进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况且。。。。。。我喜辣。”最后三个字,轻描淡写,却掷地有声。
张寻倒抽一口冷气,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啥?”他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上上下下打量着谢云景,“你这口味也太野了吧?”他夸张地缩了缩脖子,一脸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沈桃桃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反手带上了那木门,似乎隔绝了屋内所有的沉闷和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