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兰初此刻正在靠近最边缘,有人造隔离层的地方。
这一带已经没有房屋了,放眼望去是一片空落落的荒原,地上露出了废渊最原本的土地。颗粒质感的黑色土壤,像被火焚烧过一遍后的模样,踩上去会微微往下陷。
不黏稠的土壤无法保留水分,因而废渊能长的植物少之又少。但还是有那么些植物长在上面,比如她现在看见的长在路边空地上的几棵巨大的胡杨树。
黑色的背景里它们的枝丫张牙舞爪地伸向夜空,稀疏的叶子挂在枝丫上,随着夜里的风摆动着,荒芜背景里透出狰狞的生命力。
密集的楼房挤压了植物本就狭小的生存空间,这是废渊人很少见到植物的第二个原因。
“哗啦啦”
其中一棵树突然摆动了一下,几片卵圆状的叶子从树梢掉了下来,一个身影灵活地窜了上去。
时槿的视线一下子转到了那里。
是兰初,他攀爬到了树枝交叉的地方,一手撑着旁边树干地坐在那里,望着前方。时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是真正的边缘带,政府做得有加固措施,冰冷的黑色机械在地上泛着光,再远些就是那层隔离网了。
这个很好分辨,因为隔离网后的景物都是人为设定好的,静止的,不会随风飘动也不会跟着人们的动作改变,像很不走心的话剧背景。
时槿看着坐在树上的兰初的背影,她在那时无法形容自己体会到的兰初身上的感觉,只是觉得,他好像很难过。
时槿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风穿过枝叶的声音停止了,夜又变得很静。她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些层层叠叠的黑色铁块堆在一起,绵延到很远的地方,和前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忽地,时槿感觉地面有些许的颤动,鼻腔里挤进一些不同于烟尘味道或是树木味道的腐臭味,带着些刚杀死的血肉的腥味,闻起来令人作呕。
树上,兰初的身形僵了僵。
有一个模糊的黑影从胡杨树的底下钻了出来,四肢着地,缓慢地爬行着,它身上像头颅一样的球状物在四处探着,似乎在找寻他们的位置。
它在向时槿这边靠近。
而时槿腿都开始打颤,在脑海里思考这是个什么东西,十二岁的胆识不够她从容地站在这,她几乎是硬生生压下了已经到了喉咙的尖叫。
兰初从树上跳了下来,看见僵在原地的时槿也没有太惊讶,像早就发现她了一样。落地的声响不大但还是吸引了地上爬行物的注意力。那个往下掉着腥臭液体的生物转了个头向兰初那边过去。
兰初只草草地看了时槿一眼,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了。
时槿呆愣着,还没有想清楚为什么安定日却会有异种从缝隙里跑出来。
她的头突然撕裂般开始疼了起来。
记忆往后跳转,一小时,两小时……
她看见自己因为恐惧而直接跑掉了,根本不敢多往那边看一眼。
她看见自己慌张地跑回了家却找不到能帮忙的人,安榆和时知津不在家;
她看见几小时后兰初自己回来了,左手小臂上滴滴答答淌着血,衣服上斑驳的也是血的痕迹,但从那颜色很明显不是他的;
她看见他蹲下来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拍了拍她的头,说他没什么事,不用告诉其他人。
她看见那条伤疤是纵向的,被切割下来的口子,后来在他干净的手臂上留了疤,一直到兰初离开这里时都还在。
时间流转到了造梦者的享梦服务开始的那时候,时槿问安榆她有没有去过,是什么感觉。
安榆笑,说就是会看到最想看到的东西。
十七岁的时槿看着十四岁的兰初往背朝她的方向飞奔,隐入黑暗里,惊起胡杨树叶落了满地。
废渊的夜晚风很凉,往骨子里钻的凉。
凉得她眼前又浮现十四岁那年的薄雾,那段被翻来覆去一千多个日夜的记忆变了调,脑海里强烈的欲望成了此刻的映照——
一颗如星子般的东西从天上坠落到兰初背后的东西上。
炮火掀起一方的光亮,叶片在燃烧的火光里噼里啪啦作响。
她站在那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无比眼熟,就好像真实发生过一般,但不是这个年龄段。
好像有什么东西弄错了。
她看着照亮半边天的火光,这么想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稳固到如同时空翻转的幻境在此刻轻微地摇晃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