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府最深处的院落依旧笼罩在沉沉的寂静中,单战屋内药气弥漫,他靠坐在床头,呼吸带着沉重的杂音。
“哒、哒、哒。”门外传来脚步声。
“爹爹,令颜可以进来吗?”床畔侍立的老仆看向单战,见他微微颔首,便快步趋前打开了房门。
单战原本是闭目养神,闻声睁开眼,待看清来人模样,眼眸骤然瞪大,险些惊得呛咳出声。
眼前的崔令颜,已全然褪去了平日的华服丽饰,换上了粗布棉衣,长发用一块靛蓝粗布紧紧包起,脸上刻意揉了些灶灰,遮掩住过于莹白的肤色,甚至还故意弄得苍老些,只是还是难以让人忽视她那一双明亮的双眸。
“小、小令颜?”单战有点不敢认,声音带着惊疑,“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爹爹。”崔令颜忽然跪下,“请恕令颜唐突,令颜……恐怕暂时无法在爹爹膝下侍奉了。”
单战先是被她那一跪吓到,然后又听到这句话,更是让他瞬间联想到最坏的可能——小令颜看那废物小子出征北境凶多吉少,不愿守活寡,要就此和离!
他喉咙发紧,半晌才卡出声音,“咳,小令颜呐,爹爹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苦处,只是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啊,总还是得让那混小子知道才行……”
崔令颜摇摇头,“若等他知晓便太迟了。”
单战想了想,确实,看他那逆子近来对小令颜那股狗腿劲儿,想必也是不可能同意和离的。
他叹了口气,还打算说什么时,崔令颜抢先一步打断道:“爹爹宽心,令颜深知此举莽撞,自当承担一切后果。此去路途迢遥,归期难定,府中一应庶务,令颜已尽数托付给白鸢,她素来稳妥,爹爹若觉不方向,随时可亲自过问。”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单战枕边,“药方令颜已重新斟酌调整,每日三次煎服,详细之法亦告知白鸢,您的脉案、后续调养要诀,皆已书写清楚,置于您枕边的小匣之内。”
单战听得一脸懵,“小令颜是要出远门吗?”
崔令颜微微偏头看他,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讶异,“令颜方才见爹爹神情,还以为您已然猜到了。”
“我要去北境,寻绥之。”她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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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单战如遭雷击,猛地挣扎着要坐直身体,谁料剧烈的动作牵动心肺,呛咳了好半晌才喘过气来,他的声音嘶哑而惊怒,“简、简直是胡闹!”
崔令颜没有对他隐瞒单绥之现在的情况,随着她的低语,单战脸上激动的红潮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与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在弥漫的药味中沉重地流转了三圈,终于,单战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是如何得知的?”
“爹爹。”崔令颜只轻轻唤了一声,再无他言。
“这是不能说的意思对吧?”单战轻笑了声。
单战的侍从在一开始帮崔令颜开完门后就出去待命了,室内只余翁媳二人无声对望。
他深深叹了口气,浑浊的目光里满是忧虑:“小令颜,爹爹并非瞧不起你,只是……纵然你去了,又能如何?不过是白白受这一路的颠沛流离之苦,北境苦寒,非比寻常,只怕你……”
“爹爹。”崔令颜再次打断道:“令颜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单战的目光沉沉落在崔令颜低垂的发顶上,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
“我倒是……错看了你。”
这句话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崔令颜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