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孽徒!”
玄明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一通捶胸顿足,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冲着小沙弥怒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守死山口,然后让人去山里搜!难不成还真要劳烦侯爷亲自抓人吗?!”
小沙弥被骂得大气都不敢出,得了令,转头颠颠地就跑了。
玄明跟着踉踉跄跄地起身,摆手谢绝了温祈的搀扶,佝偻着背脊,缓缓离开,背影尽显沧桑落寞。
温祈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
“我本还怀疑,是他故意把了尘放跑的。不过现在想来,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谢迎倒是没什么波澜:“山下有暗卫守着,承钊走的时候给他们带了口信,了尘注定跑不出这座山。”
“所以这才奇怪呀。”温祈不自觉地蹙起眉头,“事到如今,就算是为了逃避死刑,那也晚了。总不至于他一直以为,报杀亲之仇就可以不受律法约束吧?”
“而且迄今为止,他做的每一件事情,单独来看,似乎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唯独串联起来之后,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矛盾。”
“一个人的行为怎么会割裂到这种程度,简直就像,就像是自己在跟自己打架。按照这种情况,硬说他是受人指使,或者替人顶罪,反倒是更加符合逻辑了。”
温祈自己揣度半天,越想越觉得有哪里不对,最终无奈放弃:“算了,等找到人再说吧。”
玄明受伤,了尘出逃,剩下的小沙弥全都一问三不知。
审查彻底陷入僵局,温祈难得能在查案期间得了空闲,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
谢迎也总算是想起了自己来云岫寺的初衷,正儿八经地敬香礼佛。
大雄宝殿里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了,看不出半点命案现场的痕迹。温祈默不作声地蹲在旁边,盯着那尊神情悲悯的坐莲佛像,脑海里情不自禁地闪回过案发那夜的情景,总觉得莫名有些阴间。
谢迎倒半点没受干扰,行云流水地走完整套流程,又掏出厚厚一沓手抄的经文。
“往生经?”温祈好奇地瞟了两眼。
看这厚度,估计远不止抄了一两遍。尤其是字迹,通篇是工整端正的小楷,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简直难以想象,与之前所见的狗爬字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谢迎没回答,也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只火盆,引燃炭火,将经文逐张丢入火中。
墨黑的字迹在高温下扭曲变形,迅速被跳跃的火舌吞噬殆尽,化作片片带着火星的纸灰,向上飘飞。
他深邃黝黑的眼底倒映出焰色,直到最后一点灰烬落下,火势渐弱,最终沉寂于无。
“走吧。”他起身淡声道,随手掸去袖口沾上的纸灰。
温祈眨眨眼,觉得他现在应当心情不好,识趣地什么也没问,亦步亦趋跟着他回了客堂,却在临进屋前被叫住了。
“阿愿。”
谢迎眼睫低垂,眼底的情绪多半被阴影掩映,看不出喜怒:“你当真没什么想问的吗?”
“呃……怎么说,没想到侯爷还有这份闲情雅致,给玄济大师烧往生经?”
温祈原本打定主意装傻,没想到这次谢迎根本不打算扯皮,而是干脆地直接挑明:“你知道的,六月十九,恭王忌日。”
“那本就不是烧给玄济的经文。”
温祈闻言,稍微有些愣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认命地叹了口气。
“对啊,侯爷。我还知道六月十九是你的生辰,然后呢?话都说到这儿了,我想也没必要再继续绕弯子。事到如今,你我都心知肚明,玄济多少与五年前的税银劫案有点关系,至少顺着他查下去,总能查到些关键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