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珺欲一并收拢。
我不去见山,山自来见我。
果不其然,众人散后,当下荀岘便送来拜帖。
帖中言语极其恭谨,只言久慕长公主贤德,忧心国事,望能请益一二。
谢文珺清楚,此时此刻,荀岘所谓的“忧心国事”,只会是那一件事。
谢文珺放下拜帖,“请荀相进来。”
片刻,荀岘由侍从领着提袍而入。他鬓角已染霜华,穿着低调却极显料子的深紫常服,一双眼睛略显苍老,透着经年累月耽于权术的精明。
荀岘依礼参见,“老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荀相不必多礼,坐。”谢文珺抬手示意,侍女方奉上清茶。
寒暄几句皇上病情后,茶香氤氲中,荀岘放下茶盏,切入正题,“殿下,陛下龙体欠安,臣等心如油煎。然,国不可一日无主,储君之位空悬,恐非社稷之福,易生动荡啊。”
谢文珺不动声色,“荀相所言极是。立储乃国之根本,自当慎重。不知荀相属意哪位皇子?”
荀岘微微一叹,目光难得诚恳,“殿下明鉴。自古立嫡立长,方为正统。皇后娘娘所出之嫡皇子斐琮殿下,虽年纪尚幼,然天性聪颖,仁孝纯善,乃中宫嫡出,名分最正。若得殿下鼎力支持,正位东宫,则可安天下之心,定朝臣之志。”
谢文珺眸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嫡皇子确实名分最正。只是主少国疑,古有明训。荀相可曾想过,若……”
议事堂静极了。
若有国丧……
“……幼主登基,朝局未必就能安稳。”
荀岘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他起身行了个揖礼,郑重其事,“正因主少国疑,大凜才更需要一位能镇得住朝野上下的人来辅政摄国,总揽大局,方可保江山稳固,社稷无虞。”
他停顿了一下,随即起誓一般,“新帝登基以来,长公主殿下稳朝局,得民心,犒军士,满朝文武无不信服。若嫡皇子继位,殿下以大长公主之尊,行摄政之实,臣等必倾力辅佐。如此,内安宫闱,外抚朝臣,方可万无一失。”
谢文珺垂眸,看着杯中载沉载浮的茶叶,“此事关系重大,一言可定乾坤,一言亦可倾覆社稷。陛下尚在,此时议论辅政摄国,为时过早,亦有失臣之本分。”
言至于此,滴水不漏。
荀岘称是,茶汤饮尽了,便也落了一桩心事。半炷香后,荀岘沉声告辞。
议事堂外,春意正浓。
花圃中埋下的那一排相思豆的种子抽枝长叶,本应是好时节,却有内忧,又要防外患。
庸都的探子窝点至今仍未查获,谁也说不清谢渊病重的消息会在何时泄露。一旦消息外传,翟吉若趁机再次兴兵寻衅,大凜怕是又要陷入动荡。
谢文珺只能命人盯紧了昭华宫与翟妤,庸都各街巷严防死守,严查可疑之人。
未果。
午后,门侍来报,宣平侯夫人衡漾求见。
谢文珺仍在议事堂伏案处理公文。
谢渊南巡之后,她便将府中待客的花厅辟作了议事堂。
衡漾被引至堂内,见过谢文珺后便直言来意,“殿下,方才臣妇收到南境的家书,似乎有密令下来,要调南境的兵马进庸都,前来庸都负责宿卫之事。此事蹊跷,臣妇特来告知殿下。”
这道令是给忠信侯衡邈的,传令的人不知衡继南重掌南境兵权之后,便将衡邈杖打一顿逐去守水库了,谢渊未曾夺去衡邈忠信侯的爵位,可衡邈手中已无一兵一卒,故而这道调令被衡继南手下截获。
谢渊果真在巡田途中遇刺之后,调了兵马入庸都。
谢文珺看过那封家书,道:“既然皇上有令,需调兵宿卫庸都,那便奉诏。”
此前谢文珺令赵明钦率玄甲骑北上,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赵明钦本就是衡邈部下,有了谢渊这道令,由衡邈领兵宿卫,便无甚可指摘的。
既要调兵入庸都行宿卫之责,只有南境的兵马如何能够?
春风化柳,红豆抽芽,那孤身远在北方的人也该回来了。
谢文珺唤了荣隽进来,“传本宫手谕,召回……陈良玉。”
荣隽:“殿下,这……”
但见一封家书摆在书案上,信笺封了南境的蜡封,他便明白了一二,转身出去传了心腹信使,“殿下秘闻天下各路兵马异动,召陈良玉率北境铁骑,护卫皇城!”
衡漾又道:“大理寺案件繁多,侯爷未及前来,托臣妇问过殿下,如今陛下龙体欠安,朝野上下都在盼着定储君,您心中可有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