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南巡后,中书左侍郎谷珩与右侍郎盛予安以“中书令程令典忙于衙署裁并,耽于处理农桑署一应公务,致账目混乱”为由,趁虚“被迫”请谢文珺临时协助。
原来谷珩、盛予安二人,也是她门下。
其后,谢文珺顺理成章地将农桑署诸事移交给负责赋税钱粮布帛、贡品等物仓储与出纳的太府寺,荐鸢容入值太府寺左藏署令兼农桑署令。
不久后,鸢容又迁升太府寺卿,实掌稽核权。
等同于农桑粮税之权又落回了谢文珺手里。
什么皇帝南巡以后“七卿共商,中书决议,皇后临朝摄理朝政”都成了一纸空文。
皇后临朝更是形同虚设,无人奉行。
朝臣们每遇政务,必先往长公主府问计,得到准话后才敢上奏皇后、施行,朝廷上下几乎要以谢文珺马首是瞻了。
谢渊道:“母后,是朕传江宁来的。”
太后站起身,凤袍下摆扫过凳脚,“君不是君,臣不是臣,后宫不是后宫,这朝廷像个什么样子!”
太后扶着太监的手,刚从御榻边走出两步,骤然驻足,她转过身想交代什么。
东宫空悬,该立太子了。
望着谢渊虚弱不堪的模样,此时催他立储,等于催命。
只道了一句:“皇上如今最要紧的是好好养伤,别再惦记朝堂上的事。”她朝殿外吩咐:“再把熬好的参汤端来,让皇上趁热喝了。”
谢文珺立在崇政殿外等候传召,见太后从殿内出来,刚要上前见礼,迎上的却是太后毫不掩饰的冷脸。
只听鼻音哼了一声,太后拂衣而去。
谢文珺入殿之后,崇政殿内的药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谢渊屏退左右,连守在床边的皇后也被他轻声吩咐“先去外间等候”。
谢文珺行了臣礼,“参见皇兄。”
谢渊靠在软垫上,撑着力气坐直了些,道:“朕知道你一直在追查北雍安插在庸都的探子,可找到他们的藏身窝点了?”
谢文珺道:“查到些蛛丝马迹,可不知这些人以什么方式传讯,臣妹惭愧。”
此前高观捉住那个刑狱大夫,是个单行道,只与翟妤陪嫁而来的大巫祝单线联系,为了不打草惊蛇,只悄悄将这人处置了。
谢渊似是不经意地道:“贵妃一手箜篌弹奏得不错。”
转眼又道:“江宁,你奔波农政、周旋朝堂,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谢文珺听闻谢渊此问,并不慌张,“皇兄此问,臣妹惶恐。这世间对女子的枷锁何其之重,臣妹一介女流,所想、所谋的不过是为生民立命。”
话落时,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帐中人似乎笑了一声。
权倾朝野,太府寺、司农寺、南衙十六卫与半个中书省都收其囊中,六部不知安插了多少公主门下,就连陈良玉也为她俯首,她竟还能扮作一副贤臣姿态。
但她有一句话是对的。
一介女流。
即便功绩斐然、民心所向,也终究被正统的规矩撇在皇位之外。
让她纵有千般才干,也难越雷池一步。
谢渊道:“淮南一带的灾情仍不见转机,你懂民生、知农事,只有你才能稳住局面。”
他轻轻咳了两声,语气添了几分托付的郑重,“朕会下旨,允你督农,淮南与苍南受灾的数十万生民,如今都只能靠你了。”
如此,便是将掌天下财权的太府寺与协理农桑粮税之权割舍与她了。
谢文珺躬身,向皇帐内行了一个庄重的礼,姿态谦卑,“臣妹领旨。”
崇政殿外的天是极清透的蓝,飘着云絮。
谢文珺乘辇出承天门,望着那片没有遮拦的天,忽然觉出几分辽阔来。
宫墙一道界,内外两重天。
北衙六军守卫在宫城各处,无孔不入,连通往冷宫的角门都有持戟士兵肃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