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陈良玉不曾参与其中谋划,相比之下,樨擎闹事是不是谢文珺授意已不是那么重要了。
谢渊在崇政殿前迎着风站了许久,直到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身影撑着伞由远及近,匆匆往崇政殿赶来,他才转身回了殿内,“郑合川,把盛予安和李鹤章给朕叫来,召刑部尚书谭遐龄。”
“奴才遵旨。”
陈良玉掸了掸肩袖上的水汽,才踏入大殿,掀摆一跪,“臣参见陛下。”
谢渊没急着赐她平身,“在我朝国都杀使臣,你跟朕说说,你怎么想的?”
陈良玉道:“樨苍毁民田在先,滥杀平民在后,此举是敌寇所为,非友邦。驱逐外寇是臣本职。”
谢渊轻轻一拍御案,斥道:“你少搬这些文绉绉的书袋话糊弄朕,说实话,为什么杀人?”
陈良玉照实说了,“樨苍骑马踩倒大片青苗,那些地都是佃农租种的,就等秋后收成了,还了地主家的租子,还剩些口粮,这一年就算有了着落,勒紧肚皮也能过。这一季庄稼毁了,哪还有活路?百姓自然不依,就上去拦,这下惹怒了樨苍,就要驱马踩死一对爷孙。”
“接着说。”
“臣斩了他的马,他报复在那对爷孙身上,一老一小便殒了命。他是樨擎的亲弟弟,又是使臣,臣若不能当场了结他,日后再想杀他为那一老一小偿命,那就是我大凜肚量狭小,臣不占理。”
谢渊还没说话,守着殿门的郑合川绷不住嘴角一咧,紧忙低下头忍着笑。这话跟皇上说得完全一个意思。
谢渊干笑了一声,不知是气还是乐,他道:“你认为你现在很占理?”
“也不占。陛下,不是一回事。”
“你放肆陈良玉!”
谢渊从高台上走下来,“你,你……朕……”他指着陈良玉好半晌,“理让你占了,该朕作这个难。朕若不处置你,无法给樨擎个交代,朕若处置你,你占着理呢,那是朕不讲理?”
陈良玉一拜,“陛下要如何处置臣,臣皆无怨言。”
“当然要处置你!”
谢渊从御案上抽了两本奏章,正是今日御史中丞江献堂和兵部尚书盛修元上的折子,连带着南境的兵函也一同递给她,“你看看。”
陈良玉从谢渊手里接过去,逐个看,兵部的折子没看过半,刑部尚书谭遐龄便受召前来,已候在崇政殿外了。
此时,守宫门的监门卫急禀,樨擎抬着樨苍和十来个樨马诺人的尸首,聚在宫门外,要与皇上讨个说法。
陈良玉还跪着,殿内多跪了个人也不觉,扑在奏章和兵函上。一刻后,陈良玉从纸墨中抬起头。
“看完了?”谢渊道:“谭遐龄。”
“臣在。”
“将陈良玉打入刑部大牢。”——
作者有话说:陈良玉:?
伴君如伴虎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98章
陈良玉由提牢官引着往刑部大牢深处走。
久不通风的腥潮气儿直往鼻腔里钻,饭馊味、将死之人的体臊气混在污浊的空气中惹人好一阵干呕。
前头带路的牢头停在一间狱室的牢门前,打开狱室的木栅门,对提牢官道:“大人,到了。”
提牢官往木栅门里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将军,请。”
陈良玉踌躇着从哪下脚,跟在提牢官身后的狱卒以为她不愿进去,手掌从后背猛地往前一送。
陈良玉手脚是上了枷的,被沉重的枷锁和镣铐桎梏着自承天门出,从集聚在宫门口的樨马诺人面前过一遭,才押往刑部大牢。谭遐龄给她上的是重枷,这猝不及防地一搡脚步没有迈开,陈良玉右膝直直砸在生硬的地面上,疼得她眉心抽了一抽。
提牢官脸色一白,紧走两步把人搀起来,亲自卸了压在陈良玉颈间的枷锁,“手底下人不懂规矩,大将军莫怪。”
牢头在那位狱卒后腰猛踹一脚,斥骂道:“没规矩的东西。”
也上来赔罪。
这是天牢最靠里的一间牢室,与班房隔着一条很深的甬道。高处有一扇用木条封住的窄窗,木条干裂腐朽,风从缝隙中灌进来,驱不散牢房内的腐臭和湿气。
提牢官卸了枷,又蹲下去打开陈良玉脚上的镣铐,道:“咱这是死牢,您呐,也别嫌这处简陋,上面交待下来给您单独一间,不用跟其他犯人挤在一起,已经是顶好的待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