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会是什么呢?
她心底默默丈量匣子的尺寸,若是一幅无轴之画,卷起来恰好能塞进去。谢文珺曾说她是有心上人的。难道这位心上人如此见不得光?
后殿一条小径通向幽处,两个年轻的灰袍僧人迎面行来,恰好遇见两位女香客。走在前方那位女子面容清癯,身姿卓然,氅衣上繁复华丽的云纹随步态摆动,显露几许皇嗣的贵气。后面那位步伐要稳健许多,一袭束腰修身的苍色长袍,步履生风。
僧人立刻停下脚步,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合十,微微低头见礼。待香客走过,两小僧才慢慢放下双手,频频回头,讶于方才擦身而过的这两位,身姿相貌皆如女菩萨一般。
幽径走到尽头是一处拱门,有侍卫把守,陈良玉突然就不想再往前走了。她害怕谢文珺那么宝贝的长条匣子里,会置放着什么她决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这么一想,陈良玉脚步便开始磨蹭,拽一片叶子揪一把草,鞋底碾一碾路上无辜的碎石。
谢文珺耐性一向很好,也不催促,任她磨磨蹭蹭地龟步缓行。
陈良玉愈发拖沓,脚步再缓,这条不大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那扇她不愿走进的拱门即在眼前。陈良玉干脆往路边一蹲,用方才扯下的一片叶逗弄草丛里打盹的大肥青虫。
谢文珺见陈良玉没有跟上来,便停下等。
肥青虫在树叶下被搅得翻来覆去、晕头转向,陈良玉拨弄了好一会儿,将它放回原本打盹的草叶上。正玩得忘乎所以,后背冷不丁一阵儿发凉。
这脊背生寒的感受似曾相识!
上次是在婺州的群芳苑。
一抬头,果然,谢文珺正眸色阴冷地瞄着她,似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作什么妖?
转身欲走,陈良玉却并无跟上来的意思,谢文珺只好折返到陈良玉身边。草丛里没有惹人注目的奇珍异宝,只有一条蠕动着逃命的虫子。
“这虫,很有趣吗?”谢文珺微微皱眉。
陈良玉道:“有趣。”
“有趣在何处?”谢文珺不太理解,静待陈良玉解释给她听。
陈良玉心道她在长公主心里到底还是有那么些不同的,谢文珺是一个从不听废话的人,接管农桑署后便更是如此,在她手下做事的官员,无论公文、口述皆遵照一种未言明却共守的规矩:有事上奏,但道实情,勿有任何冗余之词。
可谢文珺愿意听陈良玉说话,无论是多么琐碎、多么无聊的话。甚至愿意为了一条吸引了她视线的青虫虚度片刻光阴。
陈良玉也说不上来一条虫能有趣在何处,插科打诨道:“有趣在,有殿下陪着。”
谢文珺道:“既如此,你便也陪同我去做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你跟我来。”
陈良玉本打算继续拖拉,冷不防被一把拉起来,掌心传来一阵温热,手指随即钻入指缝,紧扣在一起。谢文珺一手抱着匣子,一手牵个人,如寻常般穿过拱门,陈良玉分明看到两旁驻守的侍卫神色刹那变得怪异。
太皇寺的后殿陈良玉不熟悉,从前未曾注意到过这里有一扇拱门,故而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样的光景。
踏足进去,才知竟是一处小靶场。
地方不大,地面经过精心平整,黄土夯实,踩上去很坚实,偶有几簇野草在墙角顽强生长。靶位在靶场另一端排列得整整齐齐,而她们这端的兵器架子上排列着各种弓箭。
谢文珺将抱了一路的匣子放在台案上,从袖囊取出一把极细的钥匙捅入锁芯。
陈良玉盯着那匣子一动不动,目光灼灼,似要把匣子盯成灰烬。
轻微的“啪嗒”,锁开了。
待谢文珺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陈良玉将脖子探出去看。不是什么心上人的画像,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绸布,裹着一条树枝状的物什。像是长箭。
绸布卷开。果真是一支箭。
一支羽箭。
箭尾缀着白羽,制作很精美,这种箭尾端的羽毛是一种标记,常用于围猎时计算大家各自猎得多少猎物,以箭尾的标记做区分。
谢文珺手中这支羽箭看上去很旧,似乎有些年头了,白羽已泛出暗黄。
很是眼熟。
十年前惠贤皇后崩逝的那场春猎,谢文珺用的便是这种羽箭。
谢文珺走向弓箭架,挑选了一张趁手的弓,她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将箭尾轻轻扣在弦上,微微向后拉弦。
弓弦逐渐弯曲。随着一声清脆的“嗖”,箭尾的白羽急速旋转,稳稳地射中了红色靶心。
谢文珺昂了昂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