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珺道:“东胤使臣正使是谁?他们有动静吗?”
荣隽道:“正使名尤靖伯,乃东胤枢密使兼大学士。被晾在驿馆许久,昨日他们分别呈送了一些物件给皇上和太上皇,都是些瓷器、点翠,也没什么稀罕的。”
谢文珺放下轿帘。
光线暗下来的一瞬,严姩分明看到谢文珺深眸中的底色变得无比阴冷——
作者有话说:相风铜乌:风向标的意思。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64章
早春的暖阳似乎穿不透车舆的厢壁,严姩感到一股从脚心往上直蹿的冷意。从前几时,严姩最捉摸不透陈良玉对江宁公主的态度,无论江宁公主如何与陈良玉亲昵、示好,她皆秉持同一种态度以对——
恭而有礼,避而远之。
甚至不如与跟她暗中较劲的荀家姑娘亲近。
严姩曾浅想过可能是因为年岁差几年,故而不如跟同龄相交那般自在,今日同行过一段路,她才深刻领会到谢文珺身上散发的那种难以接近的气场。
如芒刺在背,令人不安。
眸底的阴冷只持续一瞬,谢文珺对严姩还是一如既往谦逊客套的姿态,稍晚点,她便问及天堑河新河道一事,“听阿漓说,夫人要从天堑河凿新的河道以治水患?”
严姩道:“水患治理只在其一。其二是,东胤边陲百里之地有几万亩无主荒地,臣妇去看过,那片地是能种粮的,可那里土壤缺乏湿度,即使垦荒收成也不高,臣妇猜测,是因收成不抵垦荒需投进去的本钱,东胤才任由地荒着不管。凿出新的河道之后,筑堰,修排渠,再引天堑河洪流东疏,既可泄洪,又能灌溉,往少了说,也能僻出万亩良田。”
严姩还想再说什么,转念一想,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有非议朝政之嫌,听进旁人耳朵里便是宣平侯府对朝廷有所不满了。
而招致这种不满的人恰恰就坐在她面前。
谢文珺不是个花架子,农桑署立威信,万僚录施恩典,且已组建了自己的亲兵卫,如今她在朝中是掌着实权的。如果谢文珺不是个心胸宽广人,她话说出口,恐会在朝中对陈良玉与陈滦不利。
思及此,严姩便没再将心里话往外吐。
谢文珺端坐着,等了片刻,似乎笑了一下,道:“夫人还有别的话没说完。”
严姩道:“臣妇不敢妄议朝政。”
谢文珺道:“夫人想说,朝廷既有田亩,为何不还田于民,反而分给官绅士族,是么?夫人惦记那几万亩地,也是想分给百姓耕种?”
严姩道:“长公主聪慧。”她顿了顿,道:“民众失地,佃农人口急增,终日不能饱食,臣妇不忍。”
谢文珺道:“倘若世家、士族不惧朝廷法令,依旧肆无忌惮侵吞民田,即便还田于百姓,又能在百姓手里留存多久?蝗虫不除,焉以饱食?”
车舆驶不入皇宫禁内,过承天门至午门,便要下车换步辇。严姩与谢文珺一同先去崇政殿拜见过谢渊。
崇政殿站了三个人,两边是御史中丞江献堂和庸安府尹程令典,中间是荀岘。荀岘的脑袋不仅还在脖子上,还依旧稳坐文官之首,且没了张殿成,他一家独大。
朝野猜测,右相即会在江献堂和程令典二人中擢用。
谢渊坐在御案后面,静听着荀岘禀报鸿胪寺卿李鹤章与东胤和谈失败的始末细节。
谢文珺先入殿,严姩走在其身后半步之遥。
看到严姩身穿诰命衣冠而来,谢渊的神色很耐人寻味,他面向其他三位大臣与谢文珺时皆一切如常,唯独看严姩的目光闪躲,似有愧色。
严姩得知确非皇上召陈良玉入宫,问过圣意,才往南垣宫去。
谢渊着人传唤龙辇,赐严姩乘坐而行。
李鹤章与东胤的交涉结果与谢文珺所料不差,两伙人差点儿大打出手。这也并不能说是李鹤章出师不利,不还人,不还地,还狮子大张口要钱,无论谁去谈判,这样的结果都不意外。
和谈当日,李鹤章肃坐在亭驿首座,分毫不差地向东胤正使尤靖伯传达心意,自然,这心意主要是谢文珺的,“总之一句话,城池我要,人我要,钱我也要。”
尤靖伯当场破口大骂:“无大耻!这还有什么可谈的?”
李鹤章道:“是你们要和谈,若没什么可谈的,尤大人还坐在这干嘛?打道回府吧。”
尤靖伯:“你们不讲道义!”
鸿胪寺卿:“武安侯陈麟君的尸首在你们城门上悬吊三个月,要道义?尽管出兵,叫陈大将军再回去杀个痛快,跟你们好好地讲讲道义!战败之国,庶子敢尔!”
东胤丢城失地后,送来的是和谈书,而非降表。
两种文书虽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束戈卷甲、俯首就缚,可和谈书但求留几分体面,也留有几分余地。
尤靖伯道:“本官千里迢迢来到你们国都,是为了两国百姓的安宁来休战言和,而非降了你们!你们不摆上来媾和的诚意,那便是有意继续鏖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