幞头官帽下一个两个脸都恨不能耷拉到脚跟,活像是被押送刑场前喝断头茶。
不怪他们这副神情。
荣隽驱了两乘车去各府请人,一乘轿舆,一辆囚车。到人府上先说明来意,手持一张黑白画像,照脸比对了,面带微笑,问一句:“大人乘哪辆?”
这不是抓案犯是什么?
不乏眼线甚广、消息灵通之人提前想辙——
装病者未遂,公出者遣回,躲进深山老林给菩萨上香的也被荣隽一一揪了出来。除司马随谢渊去了大营,临夏管界各县县令在内,凡七品以上官员,一个不少,整齐划一地站在此处和气地品茶。
谢文珺捏着杯盖在杯沿旋了一周,轻抿一口,便放下了,“各位看着不太高兴,怎么?嫌本宫这茶不好?”
“不敢,不敢!”
“宫里的茶,自然是最好的。”
……
谢文珺听他们虚情假意奉承一阵儿,打了个手势,王府的丫鬟们身穿短衣绣花罗裙,举着茶托走上前,茶杯逐一放还。
丫鬟们退出花厅。
“茶也喝过了,本宫就不跟你们绕弯子了,请诸位大人前来,是为了跟大家商议农桑署事宜。”
厅下开始嘁嘁喳喳,窃语私议。
一人道:“长公主,农桑署不是已下发公文废止了吗?”
谢文珺:“何时废止了?”
满座寂然。
片刻,又一人道:“三月废止农桑署的公文有荀相的署字,也有中书门下的官印,做不得假啊!”
谢文珺道:“庸都已被祺王掌控多时,连父皇都被他禁着,荀岘甘做爪牙,为虎作伥,他署字的公文也作得了数?”
王府周围布了重兵,正到换岗哨的时候,重甲齐声踏步,震得人心中惶惶不安。
花厅廊下四面都有东宫卫把守,两步一人。
里三层外三层。
荣隽那辆宽敞的囚车还停在府外。
“一国两帝,听起来属实荒唐。”谢文珺道:“可事已至此,本宫不知各位大人如今仰承谁?秉承谁的旨意?”
这话就重了。
若遵照庸都下发的公文废止农桑署,便等同于拥戴庸都那一位。
众官连站着的份儿也没了,急慌慌跪倒一地,袒露立场:
“臣等在临夏与慎王殿下共事多年,自然巴望着慎王殿下继承大统,吾等甘为新帝效犬马之劳,誓无二心!”
“臣等誓无二心!”众人附言。
谢文珺玉指半屈轻轻叩响桌面,指甲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击,仿佛在辨别他们话中几分真假。
“诸位大人既这般说了,便都是自己人,给各位大人看座!”突然话锋一转,道:“有件更急迫的事要知会诸位。”
屁股将挨着椅凳,谢文珺此言一出,大家又忙不迭站起身,弓腰伫候。
谢文珺:“坐。”
临夏刺史与司户站得最近,搓一下手心,全是汗。
“新皇亲自率军北上讨逆,诸位大人尽心尽力筹措军资,功不可没,本宫诏诸位前来,是为代三哥论功行赏!从龙之功,如此赫赫功劳,理当福荫子孙,诸位大人家眷、旁亲皆属有功之臣,只管呈报上来,分茅赐土、计勋行封之事本宫自有考量。”
听到这,经验老道些的官员已经长舒了口气。
又是囚车又是布兵搞出这么大阵仗,只是代新皇来笼络人心的,前头先给个下马威。虽有些手段,可多说些话便露了底。
厅下叨咕一阵儿。
有人道:“臣等感皇上恩德,可田畴归户部管,没有户部的田册,长公主殿下可知哪些地能拿出来封赏?荫官需经吏部盖印,户部与吏部的册印都在庸都,长公主殿下所言分茅赐土、计勋行封可别是一纸空文。”
“本宫养在先太子身边,在东宫长大,诸位可还记得宣元十六年末至十七年,不少高义之士自愿将名下私产奉公,以缓国之危难,那年朝廷收上来多少田亩、盐铁矿,没有比本宫更清楚的!自然,谁自诩聪明绝顶,耍手段避了过去,本宫心里也有本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