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良玉!”荀淑衡已痛得破了音。
陈良玉两步跨到床边。
“你去告诉殿下,大局为重,万不可因妾身耽搁大事!若有不测,是我们娘俩的命……”
“阿衡,别说这种话!”
“我心里难过。为什么?陛下突然赐婚,殿下被贬来临夏,我与殿下离开庸都的时候父亲都未曾出城相送,见苦心培养这么多年的女儿再无做皇后的可能,他会不会觉得我真无用?我死不足惜?”
陈良玉道:“割亲断义以求自保,只是权宜之计,不要放在心上。”
“权宜之计?若殿下大计未成,父亲可会拼死护下我与孩儿?”
陈良玉喉咙仿佛噎了一整块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也瞧出来了,他不会……他自幼规训我,我不能违抗,否则便是不孝;不能忤逆,否则便是不恭;我不能独自去酒楼饮酒,否则便是不淑;不可有自己心爱的男子,否则便是不洁……这么多年,我从未觉得自己活得像人,我时常觉得自己像是举家供在祭台上的祭品!”
荀淑衡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我不知道父亲嫁了我哪一个妹妹,可无论殿下与祺王谁最终嗣位,荀家都要葬送一个女儿!他疼我们一场……原来父母之爱,也满是盘算吗?”
那位被断送的女儿,是她,还是她姊妹,又有何分别?
这场角逐无论哪方夺胜,荀府需为此付出的代价只是一个女儿,她们的命运是男人们攘权夺利的刃具,是尘埃落定后的牺牲品或是战利品。
封甲坤仍带领众将聚在花厅廊前,看着手心的墨迹叽里咕噜背着什么,偶尔卡住,随便拍了谁连问带抱怨,“这字念啥?严军师写这些词儿文绉绉的,又不是考状元!”
“稷,社稷的稷。这句刚才说过了。”
“说过了吗?”
谢渊一露面,封甲坤即刻握起了拳,正要再劝谏,却被一女声硬生生打断。
“大凜国玺在此,慎王接旨!”
谢文珺从另一侧廊下走来,数十东宫卫身着玄色劲装、身披细鳞甲、头戴玄盔夹护前后。荣隽托着一方玉石托盘,蛟龙金印静卧在锦缎之上。
谢渊一愣,忙面朝玉玺跪拜,“儿臣接旨!”
玄衣细麟开道,声如冰裂之音,有那么一晃神的瞬间,他将江宁错认成了太子谢渝。
廊外将领俱是一惊,而后随谢渊跪下。
“昊天有命,皇王受之。皇三子渊,顺天应时,受兹明命,深肖朕躬,克承大统!钦此!”
封甲坤只听懂了“大统”二字,谢渊接了旨,他抬头看到荣隽将卧着玉玺的托盘举过头顶,交付于慎王,脸上的迷茫转为错愕,又变成欣喜若狂。
“末将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众将一同封甲坤膝行而前,匍匐拜下,圣帝明王、万岁千秋之声高唱入云。
江山如旧,陵迁谷变。
残阳的光芒不再刺眼,如一代帝王走到暮年,柔和黯淡。
日轮西坠,待朝阳再升之际,此片天地已换了主宰之人——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56章
晨光拂晓,被黑暗吞噬的光亮再度升临,王府始终没有迎来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荀淑衡几度昏厥,寝殿中一片压抑的混乱。
内厢房门开了一条缝,季嬷嬷从缝里侧身挤出来,怕屋内进风房门很快合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季嬷嬷擦着脖子上的汗,脸色难看,“血出得太多了,若午时孩子还没有生下来,王妃恐有性命之忧。”
晚间谢渊来瞧过一眼,嘱咐了几句,便回了花厅与各军将领议事。
一府的人都是整夜未合眼。
陈良玉一夜之间在前庭后苑穿梭数遍,谢文珺等在堂下,眼看着她眼底的乌青渐渐变浓。
谢文珺:“多请些稳婆和大夫过来,务必保王妃性命无虞!”
季嬷嬷道:“回长公主,回将军,最好的接生圣手和大夫一早便请来府上住下了,如今都在这里。妇人产子,心劲儿得顺,王妃心绪大乱,又折腾一夜,人没力气了,也不愿意使劲儿,这可怎么好啊?”
最好的稳婆也只懂接生,却没有真正能救人治病的本领,大夫又都是外男,只能候在寝外问话。荀淑衡神志模糊,只能问里头的稳婆婢子,几位大夫怕断错了症,不敢贸然用药,只抓了几副温和的方子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