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姐姐整日念叨你,比念叨我还多,陈良玉,我真挺烦你的。”张嘉陵道:“因为你空口白牙一句话,沈姐姐没日没夜地做生意挣钱。”他捂着胸口,神情痛苦,“哎哟,把我心疼的。”
“右相对你们的婚事还是不松口?”
张嘉陵惆怅不已,“老爷子门第之见太深,谈何容易!”
河芦镇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既不繁华,也不像水乡小镇那样有特色。
自从张殿成颁布迁徙令后,许多富商大贾来此定居,如今的河芦镇车马骈阗、鼓乐齐鸣,盛况空前。
张嘉陵领她去的地方是一个二进古朴风格的院子,不大,将富商聚在河芦镇上后,朝廷对这些商贾的管控更严,不仅禁穿绫罗绸缎,也禁止他们住富丽堂皇的居所。
沈嫣得知陈良玉与张嘉陵一同回来,捂着小腹迎了出来。
“盼着你来,今日可算是来了。”
张嘉陵上前搀着,将沈嫣往屋里推,“回榻上歇着,这没外人,不用作假。”
陈良玉也是同样的意思。
沈嫣被张嘉陵搀扶着回到屋里,没有躺回榻上,只是在边缘坐着,手肘支撑榻沿,叫人抬了两箱重物来。
又支使张嘉陵,“去拿。”
张嘉陵会意,在里厢翻腾一会儿,抱了一个木盒子出来,极不情愿地给了陈良玉,还不忘撅她一句:“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你何加焉?”
“万钟于我有大用。”陈良玉向沈嫣一揖,“多谢沈姑娘。”
沈嫣脸色有些苍白,她穿着粗布衣服,利落地梳着发,头上戴的也只是一支手工做的木簪,看得出来,做簪子的人手艺有够粗糙。
“若真如陈将军所说,世间能有一座可供女子读书的书院,届时我定要去瞧瞧。”
张嘉陵握着她的手,道:“你是大东家,你想怎么瞧怎么瞧。”
陈良玉却道:“书院一事,最好与沈姑娘无关。”
张嘉陵一听便跳了起来,“陈良玉,河还没过呢你就开始拆桥了?卸磨杀驴啊?要不是看在盛昌隆前期你帮过忙的份上,我都不欢迎你来。”
沈嫣拉他坐下。
陈良玉继续道:“此事,必然逃不过御史的眼睛,届时恐怕要牵连许多人。”
办一座书院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事症结在《女论》最后一章,鼓励女子读书置业、考取功名。读书、置业都不值一提,主要在于“考取功名”。
这句话无疑是在动摇科举考试的根本,关乎朝局,不是小事。
沈嫣道:“既做了,又怎么会怕受牵连呢?若是害怕,一开始我便不会答应你了。”
“沈姑娘大义。”
“我有话说。”张嘉陵逮着她们二人说话的缝隙插嘴,泼凉水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小农经济的产业支柱就是农耕和缫织,工业信息时代才需要知识分子的工种。你们可能听不懂,意思就是,你们这个社会的人,只需要会种地会织布就行了,不需要那么多读书人。也许,我是说也许可能大概,你们的想法是不是有点超前?”
陈良玉默了半晌,道:“我并非要天下人都去做读书人。只愿,能给不愿依附他人者谋出别的生存之道,在政令法度面前,能为天下女子喊一声不公。”——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33章
宣元二十年,本该来年秋举办的科考提到了今年十一月。
起因是谢渝鼎力支持张殿成重新丈量各州郡县的土地时,为防患于未然,规避再次因土地兼并引发民难的风险,在县上置农桑署,州、郡置农桑司统辖管理县农桑署。
凡有世家、官员侵吞耕地事宜,百姓写了陈情状子上报农桑署,署官必及时将状子密封,加急递往庸都,由张殿成亲自批复审理。
一旦查证,即刻削职枭首。
为防农桑司、署官员监守自盗,另设了十七位督粮御史不定期下到地方上巡查。
农桑司、署兢兢业业,脑袋别裤腰带上干活,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有侵吞农田的贼心。
可漏洞竟然出在督粮御史身上。
临夏州督粮御史岑今山在督粮之余,于临夏州当地求得一幅名画,进献给了张殿成。
张殿成与清贫二字是不相干的,爱摆弄些名玩字画,桩桩件件价值不菲。许多门生也便精于此道,若有幸寻得一幅稀世珍画,讨了张相欢喜,采擢荐进自然少不了提拔。
岑今山寻到的便是已过世的画坛高手皇甫毛毛最后的大作《百越暮云图》。后人天赋平庸,家道中落,才将镇宅之宝拿出来变卖。
岑今山的俸禄是买不起这幅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