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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第1页）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随风斜入游廊，淅淅沥沥地浇在窗上，将横槛泡得鼓胀发黑。

铜孔雀展翅博山炉上，香霭缭绕恍若出岫云气。

千乘钺眼睑微垂，旋即阖紧窗扇，将那袂执伞送夫远去的端雅背影蓦地关在屋外。

他低腰从屉中取出大母亲制予自己的香饼，而后迟缓将之填入博山炉内，见着黛色香雾徐徐漫出，才偏身落座太师椅上，取笔勾点卷面字段。

不消多时便听得外间传来响动，伴随着窸窣雨声，似有何物靠放墙边，门扉应声而开，由一只骨节分明的掌按着，轻柔而缓慢地推入屋内。

“这么晚了，还在念书？”扶玉悄然合上房门，随后偏头踱至小桌旁，意欲提壶斟茶，却在瞧清盏中水色一刹渐渐蹙起长眉，“……怎地又喝这样浓的茶，夜里难眠不说，若犯心悸便不好了。”

说着，便挽袖将盏中浓茶悉数倾入足边痰盂。

大母亲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裳，下裙与首饰倒还是白日时的模样。

扶玉端水步至他椅侧，方才置下瓷盏，便托起广袖将案上砚台挪到面前，执起乌玉块为他研墨，佩于腕间的翠绿玉镯也跟着一晃一晃。

“大母亲。”千乘钺放下掌中狼毫，娴熟地俯身钻入他臂弯下，而后埋首枕于他胸前，又顺势环紧他细瘦的腰身，鼻梁不断蹭着他宽松罩在身上的绵软大襟。

他怀中香馥馥的，却并非那线久存心间的清冷梅香，而是午后瓢泼雨中，自堂屋窗槛滚淌而下的柔腻甜味，他应当不曾沐浴过，红梅似被揉碎其间，经体温煨出一息冶艳又鲜活的幽香。

千乘钺不由得略略吃味，伏在他肚腹前闷声回应：“倒是该我问大母亲才对，怎地那么晚了还未睡下？”

扶玉腕骨微顿，随后喟叹：“你父亲有急事需出门，若想再见面，怕是得等到年关……我去送送他，也顺道来瞧瞧你。”

“竟然这般匆忙。”千乘钺缓缓抬眸，又将他一角衣袖牵入掌中，话音也偏移向别处，“大母亲身上用的什么香？甜得好似蜜一样。”

“胥梦引，这味香中确实添有蜂蜜。”扶玉温声作答，又搁下掌中乌玉块，“你若喜欢，我那儿还有一些，你随我去取便是。”

“好啊。”千乘钺应得爽快，覆掌便将书卷合起，“天色已不早，便随大母亲取香去吧。”

房中灯火渐熄，他挽紧大母亲手臂，避入同一柄伞下，便如此依偎着行入雨幕，往正院而去。

方才接过大母亲递来的香饼盒，便顺手将之放于桌上，末了倏然挨往他身侧，与他同坐榻沿，说什么也不愿走了。

千乘钺握着扶玉细弱的手腕，轻声撒娇道：“好久不曾与大母亲同宿一床，外头风雨也大，母亲总不会狠心赶我走吧。”

到底文武兼修多年，又携着一股子胡搅蛮缠的劲儿，自己这琉璃摆件似的大母亲又如何推脱得去？

扶玉低斥他胡闹，垂眸便见他抬指把玩起自己佩在腕间的翡翠玉镯，颇为无奈：“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要母亲陪着睡觉，不像话。”

却也并未出言赶他，那便是允许了。

千乘钺笑吟吟抬首，猝地对上他璀璨若金的温和双眸：“大母亲宅心仁厚，待我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