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西夏前锋精兵数万完全深入环州境内,环州以北所有堡寨全部被围,守寨宋军音讯断绝,生死不明,城寨失陷与否完全不知。
而西夏梁太后亲统的中军御营十余万精锐出现在战场,沿着马岭川河道耀武扬威大举南下,当日便抵达环州城下,而环州自此便彻底失去了与后方的联系。
当日黄昏,西夏前锋骑兵继续往南深入到木波镇,由于居民已经迁入环州城内,只是空城一座,夏军所获不多,便一把火烧了镇子,滚滚浓烟直冲霄汉,甚至连马岭镇都能看见南方夜空的红光。
至此,前后仅仅两日时间,整个环州境内除了马岭镇、合道镇、方渠寨三个据点还在宋军手中之外,包括治所环州在内的其他地区,均已被西夏军马淹没。
十月十四,环州城下。
西夏的营寨连绵不绝,远达数十里,环州以北所有的大路平坦之处,全都被西夏的营寨挤满,自高处放眼望去,遍地的旌旗刀枪,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地平线的尽头,被围困的宋军堡寨,好像一个个大海中的孤岛,显得那么渺小可怜。
如此盛大的军容,令亲自巡视前线的梁太后感到无比的兴奋和激昂。
难怪梁乙逋喜欢亲自典兵,这种盛大的成就感,这种将千万人置于手下的壮阔,这种站在千军万马顶峰的豪气,不亲身感受实在不知其中的美妙之处。
她罕有的身着一身戎装,亲乘天子辗驾,仁多保忠、妹勒都逋、巍名阿埋等重臣簇拥在她身旁,还有二千名御围内六班直侍卫随侍在侧,在军营中巡行。
每到一处,就有成千上万的军卒将校跪下山呼万岁,人浪起伏好像大地都在波动,那万人山呼的声音直似海啸,仿佛天地间都有回音。
“仁多将军,环州何时可以攻下?”
回到御营,梁太后心中仍是难掩激动,她此刻恨不得立刻踏上环州城头,向天下炫耀自己的武功。
“启秉太后,东朝军马一向怯于野战,老于守城。环州城虽不及绥德、永乐那般城高池深,却也是东朝经营多年的边塞重镇,臣观城内旌旗不乱,城头守军军容严整,可知城内颇有能人。循日之内,恐难以轻下。要并此地,需先克外围诸堡寨,断了环州外援之后,四面围兵攻打,谅城内兵马不多,我军兵马数十倍于敌,介时可操必胜。”
仁多保忠虽是有意依附梁太后,但是事关军国大事,他可不敢胡说。
政治斗争是一回事,但是战场之上一个昏招,那就是成千上万的党项男子的性命葬送进去。
“宋军各寨皆龟缩城内,每寨只数百等死之徒尔,消息断绝,他们能有何作为?”
梁太后皱了皱眉头,“再说本宫何时说要并环州?此次出兵,早已议定方略,破环州大掠以报韦州之仇,依你之计,要等到何时?迁延日久,若宋军各路援兵至,奈何?”
仁多保忠自知梁太后的意思是想尽快建功,眼前环州城乃是环州境内唯一大城,若能攻下,其余各寨必可不战而下。
但是若换了他自己用兵,必先清扫身后各堡,保证归路安全,然后再作打算。
虽然他也不觉得身后宋军各寨那些残兵败将们能有何作为,但是作为一个沙场征战经年的宿将,后路有敌军的势力存在总让他觉得心中不安。
但是现在是梁太后做主,况且梁太后所说也有道理。
现在的宋军不是永乐城大战时的宋军了,当时徐禧当权,不纳宋军众将之策,刚愎自用,几乎将西军众将得罪完了。
以至永乐城危机之时,各路主将都不发援军,坐视永乐大败。
宋朝自神宗以来对西夏全面反攻,有两场大败最伤元气,一场是元丰西征时灵州大败,直接导致西征功亏一篑,泾原路整整一路将校精华几乎全部陷没在灵州城下。
另一场就是永乐之败,军民损失高达七万余人,麟延路的精英将兵几乎被西夏一网打尽。
永乐之败后范纯粹上表要求全面检讨宋军各路之间的协同关系,从那时起宋军陕西各路之间就互相约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可以肯定,此刻秦凤路、泾原路、麟延路派往庆州的援军必然已经在集结中了。
既然此战只为破城大掠,那倒也确实不必顾虑太多,只要能快些破城,谅宋军也无可奈何。
自己城下近十万大军,难道还奈何不得一座小小的环州城?
旁边妹勒都逋奏道:“启秉太后,环州城小,非可守之地。依臣之见,城北各寨先不必管他,只要破了环州,回军时持其将官掳掠至各寨下,守军见之必然夺气,再设法招降,各寨必可不战而下。”
梁太后闻言喜上眉梢,即刻下旨令仁多保忠和妹勒都逋二将节制诸军,并力攻城,今日之内务必攻破环州。
仁多保忠和妹勒都逋出了御营,妹勒都逋对人多保忠说道:“仁多统领,非是老夫无礼,只是太后要见事功,我等做臣子的只可领旨行事。且太后初次典军,实不可太过违逆圣意,否则恐有不测之祸。”
仁多保忠施礼笑道:“老将军说得极是,某非是惧怕这环州城,只是身后未靖,各寨仍在顽抗。马岭镇还有数千宋军残兵,虽然败逃,但未伤元气。心中有些在意罢了。某既为大将,只知效忠皇上,太后既然垂询,不敢不直言以谏。”
“哈哈哈,仁多统领之忠义,谁人不知。不过太后所言也不算错,仁多统领之顾虑某固知之,但怕退路有失耳。但身后各寨,每寨宋军至多不过千人,少则几百,而我军围各寨之军皆数倍于敌,宋军自保尚且无力,岂敢出来送死?至于马岭镇之敌,新败之军已失锐气,我料庆州及各路援兵不至,不敢轻出。便是出来了,老夫事先已将铁鹞子军、擒生各军计三万铁骑布于木波镇要道之上,以我党项铁骑之能,数倍于敌,宋军不来便罢,若来野战也只是送死而已,反倒省了我军前去攻坚。”
“老将军高见,某佩服。”
凭心而论,仁多保忠认为妹勒都逋的布置确实老辣,不愧是老练宿将。
“呵呵,统领过谦了,为将者未料胜先料败,事先做些准备总是没错。且万一环州受挫,我等撤兵之时便以铁鹞子擒生诸军殿后,谅环州宋军也不敢出城追击野战。若是出城,想来他的大阵也经不起铁鹞子一阵冲锋,那时我军返身再攻,只怕连环州也拿下了。若是不出,我军便原路返回,各寨宋军只有目送我等回国,断不敢出寨争锋。”
“他们连数千人都不敢打,面对数万人,又岂敢露头。”
仁多保忠哈哈大笑,心中总算放心了些,妹勒都逋、巍名阿埋皆为元昊时期的老将,沙场征战数十年,称得上是身经百战,军中威信素着。
他们作为几世老臣,断不会为了讨好太后而轻慢军机,他们的布置自己看来也称得上是老辣严密,总算是能让自己安心几分。
“只是可惜此时节河水断流,这环州附近百里尽是沙砾荒地,十余万人每日饮水却是个头疼之事,总不成只喝随身携带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