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顾玄明也只好眼观鼻鼻观口,干巴巴地说:“殿下行事不拘一格,往往出奇制胜,败在她手上,想来不是什么丢脸事。”
“扑哧——”盛景义听了顾玄明这句夸奖,刚入口的酒都呛出来,伏案大笑,就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等到笑够了,他才直起身子,对着顾玄明道:“你这评价倒好,怪不得她对你比对钟沁和颜悦色。”
顾玄明忙道不敢。
一坛酒喝到最后,二人都醉了,顾玄明伏倒在桌案上,看向桌边清绝的太子,凭空从那酒里咂摸出一丝苦味。
“彤儿八岁上离京,临走前对我说如果边关无战事,她过年就回来,也会常常给我写信。但是漠北遥远,北境军又行踪无定,不知道都在哪些个犄角旮旯里,书信也不都是那么好传的。”
盛景义缓缓开口,不知道究竟是说与谁听。年少时那一桩桩一件件,似乎只是压进那孩子心口深处,每当无人的夜里拿出来,自己细细赏味,也算是一种别样的慰藉了。
但自己品味只有难过,如果能偶尔借着酒意推给别人,却能得一时的畅快。
他许久没畅快过了。
“她开始还月月来信,顺便夹带一点边关的新鲜玩意儿;过了几月,许是事物繁忙,书信间隔几月才来,都是寥寥数语;之后渐渐的,就连书信也都不来了。”
盛景义摩挲着手中的酒杯,眼神迷离的看着上面画着一对儿嬉戏的锦鲤,声音里带着经年的寥落。
“我就一个人在这宫里等着,那时总想,这也不要紧,反正到了年关,她总会回来的。就这么数着日子过,到了腊月,我早早就把这一年收拾出来的新鲜玩意准备出来,还特意做了量身的新衣服。”
盛景义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自嘲一笑:“我等着钟老将军年关回京的消息,没等到,又悄悄去问父皇,父皇只说钟老来信,说是近来边关不太安稳,今年就不回来了。”
这事顾玄明有印象。
小时候的季砚书心高气傲,又在京城被惯出了好些臭毛病,天上地下谁都不服,却没想到行伍第一天就被人好生打脸。军中都是粗人,除了军令什么都不听,就连对刚刚落地的小殿下,那也是客气多于尊敬的。
当时已经摸爬滚打过一阵的顾玄明就很瞧不上她。
在这她可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小姐,一个生瓜蛋子小屁孩,营里那些丘八撑死看在故去的老王爷面子上客气些,人人都忙的要死,没人拿她当祖宗伺候。
钟老也没空,总将她随手扔在人堆里,练成什么样全凭本事,还是营里几个老兵看不过眼,暗中悄悄指导。
那几年季砚书每天睁开眼就是去校场,晚上回了帐子倒头就睡,实在是没有心力想起她那远在京城的太子哥哥。
但你说当时小小的季砚书真对那谪仙一般的小太子无情吗?
可能并不全是,季砚书自小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她喜欢当断则断,如若真的无情,恐怕不会放任太子处在这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这么些年。
可问题出在哪呢?
季砚书撑着脑袋望向一个劲儿给自己夹菜的韩弋,嘴角漾开一个似有还无的笑意。她不太饿,于是伸手拦住对方,叫他不用管自己。
太子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吃什么不吃什么,从来都是妥帖安排,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出。季砚书从小受用到大,享受盛景义的爱护,却从没听对方说过一句喜欢。
所以她一直等着。
她从小等到大,从入宫等到出宫,从北境等到南疆,直到她坐进相府花轿的前一秒都在等,却依旧没能听到。
她向来当断则断,所以当花轿抬进丞相府的大门时,就意味着这段情彻底散了。
季砚书不喜欢后悔,她爹从来都是教她向前。
韩弋终于如愿以偿在王府歇了一宿,早上神清气爽的上朝去了。季砚书无事忙,随手翻时春这两天从陈清那里找来的医书。
不过可能也没看进去多少,时春观察,自家殿下已经在这一页停好久了。
季砚书见她不动,于是伸手摸了摸时春的脑袋:“你去小厨房看看今天的晚饭吧,我去一趟芳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