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瘦骨嶙峋的孩子争抢着掉落的窝头,扭打间将一个女孩猛地撞出,扑倒在她的车驾前。
女孩摔破了膝盖,哇地哭了出来:“额娘……你在哪儿啊?”
孔阳下意识地向她蹲下身:“小妹妹,你找不到额娘吗?”
女孩抬起泪眼,看着面前香气袭人的孔阳,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我们没饭吃……额娘就不见了。”
孔阳伸手去擦她的眼泪,笨拙地模仿着记忆中模糊的温柔:“别哭,你额娘……她……她可能不在了。”
“你胡说!”女孩将她一把推开,孔阳栽向马车,指腹被车辕上翘起的木刺划开一道血口,鲜红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公主!”侍女惊呼着要上前,却被恰在这时走来的魏长明拦住。
他缓步走近,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帕子,握起她的手,指尖却特意避开她的肌肤,只捏着帕子边缘,细细地缠绕伤口,力道不松不紧,像在包扎一件易碎的瓷器。
孔阳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心头刚升起那不合时宜的动摇,瞬间便被她压下。
作秀,又是作秀。
在这些灾民面前扮演深情的驸马,好让他、让刑部再落个贤良的名声。
孔阳抽回手,露出一个无瑕的微笑:“有劳夫君了。我给你们带来了二十车粮米,能让这些孩子暂时吃饱饭。”
“多谢夫人仁心。”魏长明公事公办一般答谢。
她不再多言,转身上车,更没心思陪他演那夫妻深情、联袂行善的戏码。
“殿下,这是大人方才让奴婢给您的金创药,让殿下小心伤口。”
孔阳一怔,接过瓷瓶,上面还带着一丝余温。
这个男人总是让她看不明白,她以为他无情,却总会为她留情,以为他动了情,却发现他也将她算计。
可指腹传来的痛楚总是令人厌烦地提醒着她,那颗似真似假的真心。更让人厌烦的,是那背后总有一双清亮的、似乎含情的眼睛。
她没有耐心去端详,更没有勇气去确认。
想到这,她不免对自己生出一丝难堪。但很快,那难堪就像手指渗出的血珠一样,轻轻一抹,便消失不见。
孔阳掀起车帘一角,望着满地的灾民,一个一个茫然而痛苦的面孔,如蝼蚁般匍匐挣扎。她心底忽然酸涩了一下,但瞬间被更强大的意志活活压下。
只有锻造最锋利的武器,才能彻底推翻这个腐朽的王国。滁州,是不可避免的牺牲品。
这些人,算什么呢?对于她来说,天下人只有两种,一种叫垫脚石,而另一种,叫绊脚石。
为了未来的大业,总有人要做那颗被踢飞的石子,是上天选中了他们,而不是她。
可她始终都不曾明白,那金光璀璨的王座,只是一场无底洞的漩涡,它注定只容得下一个人——甚至什么都容不下,只消靠近,便会被其腐蚀殆尽。
“铛——”道观的钟声再次荡开,将孔阳从深重的回忆里拉回。可她却仍呆坐在椅凳上,魂魄似仍滞留在那场刺穿血肉的大雨里,未曾归位。
“咔哒!”角落里坠下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木匣,不知何时被侍女收拾了出来,放在灰色的炕沿。
孔阳目光触及木匣时,麻木僵硬的心久违地颤瑟了一下。
她缓缓起身,去捡那匣子,指尖触碰到封盖时,木匣也应声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