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道上车流渐密,一辆定制的首都军牌吉普驶过绿灯的十字路口。
吉普车内的前后排被铁栅栏隔开,改装成分隔的内部结构,颇有些掩人耳目的押送囚车意味。前排开车的是个军部的士兵,副驾驶坐着个首都特警局的小警察。
驾驶位上的人心不在焉地嚼着口香糖,跟着电台不成调地哼着歌,看样子似乎与副驾驶的人并不熟。
小警察正对着手机讲电话:
“……原定的人手不够,清道的都撤了,这出了事可怎么办?裴警官呢?”
电话另一头:“有人举报军部装备处的许映山私下组织卖淫,民主派都闹得沸反盈天啦,咱们现在不派人去摆平,难道等着火烧屁股吗?”
小警察捂住话筒,往身旁看了看:
“可裴警长是负责今天晚上犯人的移交行动的,上面把他调走,我们这人手就不够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电话里不耐烦起来,“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而已,车上还有军部的人呢,再叽歪一句就赶紧把制服脱了滚蛋!”
一席话让小警察直冒冷汗:“是,是……”
电话挂断,驾驶位的士兵不屑地咧嘴一笑:“哥们儿,运送一个你们系统的老领导而已,不至于啊。把心放肚子里头吧,马上到我们的地盘,人往看守所里一关,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的。”
隔着中间的隔断,前面两个人的言语模模糊糊地传到狭窄的后方。后排座椅上,一个面容蜡黄消瘦,手上戴着镣铐的中年男人阖着的双眼微微一动,却依旧没有睁开。
车子再次驶过一个十字路口,与街角写着宝华路的路牌擦身而过。
眼见路上人流车流都密集起来,士兵不耐烦地连按几下喇叭,对副驾驶的小警察说话也顺带着莫名的颐指气使:
“我说兄弟,不是我讲究你们,宝华路已经有军部的人放哨了,你们再把这里一清障封路,不就省得给这群孙子让道儿——操!”
一个急刹,车上的三个人同时身子猛地前倾,后排的男人这才睁开双眼,眸中透出深深的疲倦虚弱之色。
副驾驶的小警察向前望去:“怎么了?!”
“我操。他大爷的!”士兵狠狠一拍方向盘,“赶着去投胎啊你!”
车子停在马路正中央,高大的车头前面紧挨着一个躺在地上的行人,撞倒的自行车轮还在因为惯性打转。
士兵打开车门,骂骂咧咧地跳下去,小警察也想下车,忽然想到什么,转头警告后面的人:
“局——傅,傅君贤,你别搞小动作啊,老老实实在车上呆着!”
后排的傅君贤无声地哼笑,靠在并不舒服的座椅上,闭上眼睛。
被抓住之后,新党的报复心之强烈甚至远超出傅君贤的预料,他们想让傅君贤死,却又不想让他过于迅速、过于平淡地死去,大概是终于泄够了愤,这次打算换个更隐蔽的看守所动手。
死到临头,居然有个素未谋面的小警察还记得自己是过去的局长,傅君贤心里奇异地涌起一丝许久未有过的悲凉之感。
车外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大概是那士兵嚷嚷着别挡道,周围有人义愤填膺:
“怎么,军部的人了不起吗?是你没看路在先,人差点都被你压过去了,就这么恐吓一番了事?”
“军爷好大的官威啊,怪不得在首都横着走呢,原来撞死人也不妨事嘛!”
“谁他妈再当老子的面说一遍试试看!”那士兵勃然大怒,“执行公务,还不快滚开!”
人群里又有人喊道:“执行个狗屁公务!报纸上都爆出来你们中部战区在红灯区那点破事儿了,现在怕不是上赶着联络妓子去呢吧?”
“报纸上说红灯区那最大的花间苑背后的保护伞已经畏罪自杀了!你们这些兵痞子就这点能耐?”又有人接了一句。
人群哄堂大笑,掺杂着愤怒的骂声。
士兵孤立无援,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终于急得跳脚,啪地拔出配枪:
“谁再狗叫老子就连你一块儿抓走!这是运送重要人物的车,走开,滚!”